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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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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0 章

內官特意將銀針呈到祁致清面前,滿臉堆笑道:“大將軍,您請看,這些菜都是沒有毒的。”

祁致清沒有說話,他知道這內官是恩蕙宮的人,自然就是萱妃娘娘的眼線,同他說再多都是無益。

蕭無極見祁致清沒有表態,便對內官說:“下去吧,任何人都不準來打擾。”

“是,奴才告退。”

“大將軍,請用吧。”蕭無極給祁致清的酒杯中斟了酒,這熟悉綿香的味道頓時鉆入祁致清的鼻腔中,是他最鐘意的別雲醉,往常他沈醉其中,而今天卻毫無飲用的興致。

他只在乎蕭無極的目的是什麽,並不在乎今天酒席吃什麽喝什麽,也就沒有端起酒杯,只是冷冷問:“你究竟要與我談何事?”

蕭無極瞧了他一眼:“我要與你談何事不重要,重要的是今天下午你在這裏。”

這種話說得如同雲裏霧裏,更叫祁致清心裏沒底,他始終猜不透蕭無極的用意:“你以北梁使團之名,光明正大來我大靖,既免去被刺殺的風險,又能得到一國之主的接見,但你如此興師動眾的行事,要說沒有目的,我想沒有人會相信,你說呢?”

“要我說啊,你我今日不談國事,只談風月。”蕭無極舉起酒杯,意欲與祁致清碰杯。

祁致清只得逢場作戲舉起杯子碰了碰,畢竟官家將這蕭無極看得極重,而且收下了他送的延壽丹。

“不知大將軍可去看望了你的意中人?我可聽說那位端靜公主——哦,不對,是李姑娘,現在開辦了一家女子私塾,很是有名望,也是給你長面子啊!”蕭無極徑直將話題指向雲葦。

祁致清:“我回京後便直奔宮中而來,尚未見過她,想不到你竟知道得如此之多。”因為軍務繁忙,雲葦辦女子私塾的事情他都不知曉,這蕭無極卻用心打聽,不知其安的什麽心。

蕭無極笑著說:“她可是你們陛下許給我的未婚妻子,自然要多多關註。”

祁致清眉頭一下皺了起來,整個人也緊繃著:“你這話什麽意思?”

“要知道當時若不是你搶了端靜公主,她現在可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,也是北梁尊貴無比的世子妃,何須像如今這樣,辦什麽私塾自討苦吃。”

祁致清對他如此看待雲葦多有不滿,更不願他對雲葦有褻瀆之意:“雲葦不是普通女子,她心中有宏願,你不了解她就不要妄加揣測,更不要對她還存著旁的心思。現在的她,只是我大靖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子,我希望你不要關註她的生活,更不要去打擾她。”

“大將軍言重了,我怎麽可能輕易唐突佳人呢,我要真那麽混賬,在京城這麽多天早已找上門去了,何苦等到今天來和你說嘴。只不過我想,大將軍看上的定是世上最好的,因此心裏也是萬分好奇……再說,你們二人現在並無名分,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道理大家都懂,我若只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,卻也輪不到任何人來挑刺。”蕭無極故意說出這樣的話,輕易間就能將祁致清激怒。他很清楚祁致清的軟肋在哪裏,所以拿捏起來很是順手。

祁致清握著酒杯的手此刻繃得緊緊的,指尖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格外發白,五根手指好像隨時能將這小杯子捏碎一般。他懂蕭無極話裏話外的威脅,雲葦始終是蕭無極的目標。若在戰場上,他定毫不留情對蕭無極痛下殺手,除了這個禍害,但現在這裏是大靖皇宮,蕭無極是北梁使臣,還是萱妃娘娘之兄,無論出於任何名義他都無法動手,只得默默咽下這口氣,強裝鎮定。

他對美酒佳肴沒有品嘗的興致,見蕭無極說的都是些挑釁的廢話,便起身告辭要走:“既然蕭世子沒有正事要與我相談,在下只好先告辭了,以後有機會再聚。”

這恩蕙宮他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,提了腳就準備走,但蕭無極反應迅速一把就將他攔住,嬉皮笑臉道:“唉,大將軍何必如此小氣,蕭某只是同你開玩笑而已,你竟如此沈不住氣,何必急著要走。我說了,今日下午,你得留在這裏同我飲酒才是。”

“這恩蕙宮可不是你北梁的天下,我要走,你還能攔得住嗎?”

“自然攔不住,可是你們大靖皇帝一道聖旨就能將你留下,何必去麻煩他老人家呢,是吧?”

蕭無極手裏握有官家這張王牌,祁致清身為大靖朝臣,誰的話都可以不聽,卻唯獨不能違抗聖旨。此時的祁致清只覺一股怒火從丹田湧上來,直沖腦門,要不是極力壓制,只怕他早已一拳頭揮向蕭無極的鼻尖。

蕭無極最喜歡看他這種怒不可遏卻又奈何不了的樣子,將祁致清按下坐到椅子上:“將軍一向軍務繁忙,現在只當偷閑半日,勿要急著走。”

整整一下午,祁致清如坐針氈,陪著蕭無極虛耗時光,卻始終摸不透對方的心思。

二人之間並沒有進行什麽正經的對話,酒倒是被蕭無極喝了不少,說千杯不醉都不為過。每當桌上的菜肴快冷時,便立即有內官宮女端來新菜,間隔不斷地添置,生怕慢了會得罪貴客。

就這樣,一直耗到宮門快要關閉時,蕭無極才陪著祁致清離了恩蕙宮。他們剛走到宮門處時,便見到李洛、魏寅等一幫大臣步履匆匆往宮內去,祁致清急忙上前詢問:“各位大人為何此時入宮?可是有什麽急事?”

魏寅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,嘆著氣說:“祁將軍啊,你還不知道啊,今天下午西蜀軍突襲我軍大營,造成死傷無數,連二皇子他……也不幸殞命啦……”,魏寅憂心忡忡,同他一起的李洛也是連連嘆氣。

這對祁致清來說,無疑是驚天之雷,他不過離了軍營一日,就出了如此大事,死的還是二皇子,官家豈能罷休!

誰都沒有註意到,站在一旁聽到這個消息的蕭無極嘴角閃過一絲詭異的笑,仿佛這一刻早在他預料之中。然而他卻還是一派事不關己的態度,只對大臣們輕飄飄說了一句:“既然大靖出了如此大事,蕭某就不叨擾各位,先告辭了。”說完他就邁著悠閑信步離去。

祁致清同大臣們一樣,被噩耗震懾得一時緩不過神來,根本無人在意此時蕭無極的去留。

祁致清:“我和諸位大人一道去見陛下。”他本想離宮之後盡快去看看雲葦,可是現在面見聖上是更為緊要的事情。

李洛心中疑慮:“怎麽大將軍一直在宮中竟未接到此戰報?陛下為何不差人請你?”

祁致清同李洛一道走,邊向他解釋今天下午發生之事:“那蕭無極不知為何非要我與他飲酒,白白耽誤一下午的功夫,一件正事都沒提及。我本早就想離開,他卻時時把陛下搬出來壓我,叫我在恩蕙宮動彈不得,只能聽他說些廢話。”

李洛聽到這裏,不禁驚呼出口:“不好,咱們都中了北梁人的奸計!”

魏寅與祁致清皆未反應過來:“王爺此話何意?”

李洛急切道:“你們想啊,那蕭無極早不來晚不來,偏偏在西蜀與我大靖開戰之時前來,還想方設法讓陛下調祁將軍回京,致使我軍中無主帥,只能由二皇子暫代,可不就是調虎離山之計嗎!本王之前猜的沒錯,他與西蜀黎乾定是暗中密謀此事,才要了二皇子的命!其心可誅!”

到這個時候,祁致清和魏寅都已明白,但結局已定,任何事只能先見過官家再說。

一行人到了勤政殿內,官家正坐在案前,右手杵在案上,頭顱昏沈沈地靠右手托著,知道眾臣前來也沒有擡起過,只用沈重蒼老的聲音發出疑問:“你們都知道……朕的兒子死了,誰能去殺了黎乾為信兒報仇?”

殿裏站了十幾人,大家都清楚報仇之事只有祁致清可以擔當,但眼下最重要的事卻不是報仇。

李洛冒著觸犯天威的風險,壯著膽子向前道:“陛下,臣弟有一言要說。二皇子一事滿朝上下悲痛不已,人人恨不得殺了黎乾洩憤,可是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黎乾,而是蕭無極這個禍害,此人絕不可再留在宮中,也不可留在大靖,否則日後必是後患無窮!求陛下即刻驅逐蕭無極!”

官家緩緩擡起沈沈的頭顱,用異樣陌生的眼神註視著李洛,對李洛所言很是詫異:“你說什麽?朕的兒子死在外面,你竟然說不重要?蕭無極贈給朕延壽丹,希望朕長命百歲,你倒叫朕將他驅逐出去,安寧王,你是不是老糊塗了?”

李洛並不讓步:“臣弟沒有老糊塗,二皇子戰死一事與蕭無極肯定脫不了幹系,他故意支走祁將軍,好讓咱們大靖軍隊群龍無首,才叫黎乾好鉆空子趁機偷襲,是他害死了二皇子,請陛下明察!”

豈料龍顏大怒:“一派胡言!朕的信兒沒了,都怪祁致清用兵不當,他離開軍營之前沒有妥善部署,才害得信兒丟了性命!祁致清,朕要你給信兒陪葬!”官家將怒氣一股腦轉移到祁致清身上,當即就要杖斃他。

祁致清跪在地上,只得為自己辯解:“陛下,臣離京是您下的旨意,臣雖心裏放不下軍營,放不下二皇子,可臣也不敢抗旨不遵。臣有罪,但現在大靖外有西蜀,內有蕭無極,臣若就這樣死了,斷不能瞑目,臣定要手刃仇人,為二皇子和千千萬萬死去的將士報仇!望陛下給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!”

“是啊陛下,祁將軍他是遵旨回京,罪不至死啊……”

“此時我大靖正是用人之際,殺誰都不能殺祁將軍,請陛下三思!”

“若殺祁將軍,只會寒了大揚山將士們的心,也正中了黎乾下懷,請陛下切不可中了敵人奸計,誤殺忠良之臣!”

……

大臣們悲憤不已,紛紛站出來為祁致清求情。

李洛義正言辭:“陛下,眾位大人皆言之有理,對付西蜀和北梁,都不能沒有祁將軍。如果沒有祁將軍,我大靖遲早會被北梁與西蜀蠶食,到那時將是天下萬民之不幸,更是我李氏王朝之不幸,身為李氏子孫,沒有守住祖宗基業,死後也無顏見列祖列宗!”

“你們……”,官家被群臣氣到語無倫次,一時說不出話來,只能大口大口喘著粗氣,“何時用得著你們來……教訓朕?這大靖的天下……到底是屬於朕,還是屬於他祁致清?”此時的官家有些失去理智,竟對著群臣開始胡言亂語。

祁致清趕緊叩頭:“陛下息怒,臣只想斬殺敵寇,求陛下給臣一個機會,讓臣再回大揚山去!”

官家對祁致清起了疑心,比起懷疑蕭無極,他認為祁致清更有勾結黎乾之嫌,才與黎乾合謀害死二皇子。若不是群臣阻止,他早已將祁致清拖出去斬了。

“嘭”的一聲,官家大袖衣袖,將案桌上的筆墨紙硯、茶壺、茶杯等物都掃向地面,劈裏啪啦發出破碎的聲響。

在尖銳的碎裂聲中,尚在病中的皇後娘娘竟在兩位宮女的攙扶下,搖搖晃晃地進了勤政殿。群臣們見狀,立即給皇後娘娘請安:“微臣參見皇後娘娘,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!”

皇後緩步走到案桌前,微微向身後擺手:“都起來吧……”,她咳了兩聲後,方對著官家行禮:“臣妾見過陛下……”

官家近來寵幸萱妃,已有一段時日未見過皇後,一時間還有些生疏感,也沒想到皇後竟已病到如此地步。即使他心中憤怒難當,但面對這樣一個病得東倒西歪之人,也不好言辭犀利,就放低了聲音詢問:“這樣冷的天,你怎麽來了?該好生在你宮中歇著才是。”

“臣妾為一國之母,可惜身子不爭氣,未能給陛下誕下一兒半女,心中常覺有愧。今日驚聞二皇子沒了,便去看望蓮妃妹妹,陛下,蓮妃妹妹思子心切,竟暈了三回……您有空可能去看看她?”

“朕知道了,待朕處理完手中事務,就去看她。你也回去歇著吧。”

皇後假裝隨意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祁致清,吞吐道:“不知祁將軍犯了何罪?陛下是要懲罰他嗎?”

“他?朕的信兒就是被他連累致死!”

這罪名極大,誰都承受不起,皇後娘娘立時就反應過來,官家這是要找人給二皇子的死背鍋,找來找去,竟找到祁致清的頭上!憑著女人的直覺,皇後知道這定是萱妃扇的枕頭風,否則任前朝後宮這麽多人,誰都不會無緣無故要置祁致清於死地。

可是她知道,祁致清絕對不能死!“陛下,二皇子之事還請詳細調查後再行定奪,切不可隨意給祁將軍定罪。”

官家的眼神變得犀利:“怎麽,連你都要插手前朝之事?”

皇後立即跪倒:“臣妾不敢,臣妾只是不希望陛下鑄成大錯,還有,請陛下念在祁央老將軍的面子上,給她侄兒一個悔過的機會……”

實在沒有法子,皇後只好將祁央搬了出來,她知道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官家,也得給這位曾經叱咤風雲的女將軍幾分薄面。

果然,在聽到祁央的名字後,官家遲疑了幾秒,方才一股要發狠吃人的氣勢也漸漸淡了幾分。祁央是老功臣,祁致清是新功臣,若真殺了祁致清,怕是會引起天下人的不滿,官家思索再三,繼而皺眉對祁致清說道:“既然皇後都替你求情,朕就暫免你的死罪,明日天一亮,你便立即前往大揚山,定要將黎乾碎屍萬段!”

“為臣遵旨!”祁致清總算松了一口氣,只要能回到大揚山,他就可以想法子查清楚二皇子的真正死因,還自己一個公道。

李洛感激皇後救了祁致清一命,但他還有擔憂:“陛下,那蕭無極該如何處置?此人不是善茬,再留在京中只怕會生出更多是非,還請陛下……”

一言未落,官家瞪了李洛一言:“安寧王,你不要得寸進尺,蕭無極是萱妃的親哥哥,也是朕的座上賓,朕豈能將他趕走?再說你方才所言不過都是揣測,沒有真憑實據如何能教人信服?真要論起來,他蕭無極能獻上延壽丹,於朕也有功勞,你們一個個的,可有誰能讓朕延年益壽、長命百歲?”

魏寅忍不住開口勸說:“陛下,臣認為延壽丹之說純屬無稽之談,誰也沒真正見過能活到一百二十歲之人,您萬不能被蕭無極的花言巧語所蒙蔽!”

官家經歷喪子之痛本就心情沈郁,已沒有耐心再聽他們說什麽大道理,只揮了揮手:“你們都退下吧,說的話沒一個字朕愛聽的。”

“陛下……”

“陛下……”

大臣們還有話要進言,卻被官家拒絕接收。無奈之下,皇後只好向大家搖搖頭,示意眾人都先退出去,照此情形,就算在勤政殿內說到口幹舌燥,官家也不會動搖分毫。

大家都看懂了皇後的意思,皆跟在皇後身後離開勤政殿。

魏寅知道皇後身子欠佳,可是這種能常見陛下行勸諫之職的機會只有皇後才能得到,於是在出了勤政殿後,他便向皇後請求:“蕭無極之事恐怕還要勞煩娘娘多多費心,此人一日不離開大靖,大靖便多一日危險。”

其中的道理皇後自然明了,她何嘗不像魏寅一樣,希望陛下身邊再無奸逆,她剛想回答魏寅的話,便見官家的貼身常內官引了萱妃來,而萱妃經過時恰巧聽見了魏寅之言,但見她笑若牡丹燦爛,聲音嬌媚:“丞相大人,不知我家兄長哪裏得罪你了,你非要將他趕走才罷休?”

魏寅剛正不阿,從來瞧不上萱妃的做派,此刻挺直身板根本不屑與她對話,倒是皇後怕二人起了嫌隙,打起了馬虎眼:“萱妃妹妹真是好福氣,陛下可一刻都離不開你。”

“是啊皇後娘娘,陛下才處理完正事,就打發人來叫我,也不知是為了何事。”

皇後婉言:“你且進去吧,莫叫陛下等急了。”

“是,臣妾告退。”

萱妃走之前,還盯著祁致清看了一會,那眼神暗藏深意,只可惜眾人低著頭,並無人發現。

踩著裊裊碎步,萱妃似一陣嫵媚春風進了勤政殿,看官家無精打采的模樣,便知道方才與朝臣沒少鬧矛盾。她趕忙上前,用柔嫩白皙的雙手撫上官家肩頭,輕輕揉捏起來:“陛下,您日理萬機,可千萬不能累著自己。”

萱妃手中的力度恰好,無需多時官家就松快許多,整個人愜意不少:“還是愛妃體貼朕,不像那些人,只知道一味讓朕煩憂。”

“陛下,大人們也是替您著想,您不要煩惱。臣妾聽說,蓮妃娘娘知道二皇子的事後病倒了,真是怪可惜的……”

官家總共只有兩個兒子,除了太子剩下的就是二皇子,現在二皇子沒了,官家豈能不痛心。“朕當時派他去督軍,只是有意磨煉他一下,沒讓他真去賣命……他是朕的親生骨肉,蓮妃心疼他,朕如何不心疼?”

“陛下,您要節哀,這國家大事還指望您操持呢,您可得保重身子。再說了,臣妾哥哥不是向您獻上了延壽丹,助您延年益壽,日後您福澤綿長、身體康健,何愁沒有子嗣?”

“延壽丹還有如此功效?”

萱妃故意俯下身子,貼在官家耳邊輕聲道:“哥哥同我說過,有了延壽丹,古稀之年都可有子嗣,陛下您還這麽年輕,有的是時間和機會,切不可因二皇子之死敗壞了身子,那樣可就得不償失啦。”

官家聞言,眼中漸漸有了神采:“若真如此,朕可得好好犒賞你們兄妹!”

萱妃笑著說:“臣妾先代哥哥謝過陛下,臣妾也盼望著能早日有陛下的孩子。”

二皇子戰死的陰霾很快從官家心頭消散,他被萱妃的甜言蜜語哄得心花怒放,甚至覺得自己還是十八歲的少年郎,有使不完的力氣和用不完的時間。二人在會見朝臣的勤政殿內又是一番繾綣,早將大靖朝的內憂外患拋到九霄雲外!

*

祁致清與李洛、魏寅等人離宮後,天色已是很晚。走到宮門口時,憑著宮燈照亮處出現龐如海的身影,龐如海一臉急切,似有重要事項要稟報,李洛與魏寅見狀便先與祁致清告辭,不做打擾。

待他們走後,龐如海立刻跪倒在祁致清面前,一個經歷風霜滄桑的大漢涕泗橫流,掩飾不住的啜泣起來:“將軍,張炎他……隨二皇子一道戰死了……我進不去宮,在外面等你了一下午……”

張炎,跟他們一起馳騁沙場十幾年的兄弟手足,一位滿腹經綸的上陣先鋒,以前從西蜀到邊疆,再到後來的大揚山,無數場戰役都有他的鮮血!張炎此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早日回到京城,不再受殺戮之苦,可是現在他離京城明明這麽近,卻將生命永遠留在大揚山,留在敵人手中,成為一生遺憾。

是張炎的遺憾,也是祁致清和龐如海的遺憾!

此刻祁致清的憤怒達到頂峰,他恨不得即刻飛到大揚山為張炎報仇,他眼睛浮出紅色血絲,努力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幾個字:“是誰……幹的?”

龐如海心如刀鋸,泣不成聲:“大揚山來報……黎乾一箭雙雕,同時射殺了他和二皇子……利箭從二人胸膛處穿胸而過,無半點生機……”

黎乾,想不到他的箭術已到如此地步,張炎雖算不上頂尖高手,但在戰場上也鮮少能遇到對手,再加上二皇子之力,竟還是敗給了黎乾。幾分悔意漸漸湧上祁致清心頭,若他不離開,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,張炎和二皇子也就不會丟了性命,他默默念道:“都怪我,都怪我……”

龐如海顧不得形象,竟如孩童般嚎啕大哭起來:“將軍,這豈能怪你!聖旨下來,任何人都不能違抗。老張和二皇子泉下有知,定能體諒你的難處”,他心中有恨,狠狠道,“要怪,就怪宮裏的那位……”

宮門口皆是守衛,祁致清怕龐如海口不擇言再被人逮住把柄,慌得將他拉起就走:“不可在此胡言亂語。”

龐如海大大咧咧的性子,再加上被恨意沖昏了頭腦,竟不管不顧起來:“怕什麽,大不了又是一條命,俺老龐還能去給張炎作伴!”

祁致清只好采取強硬手段,直接從衣擺處撕下一塊布,塞住龐如海的嘴,又將他雙手擒住,動彈不得,才沒有繼續吵鬧。

一直到離了皇宮很遠處,祁致清才松開龐如海,嚴肅道:“你我今晚就出發去大揚山,等不到明日天亮了。”

龐如海知道他心急如焚,要與黎乾那廝決一死戰:“可是李姑娘那,你還沒有去看一眼……”

雲葦,他心中最掛念之人。此去大揚山,不知何時能回,更不知有沒有命回,他需要,去見她一面。

龐如海粗中有細,知道他的心思:“將軍,我見過李姑娘了,知道她住在何處,我這就帶你去。”

從她受傷離開,他無一日不想見她,可是重重軍務壓得他喘不過氣來,稍不留神就被敵人有機可乘。今日雖回了京,卻還是被各種人事纏磨,抽不開一點身,兩人明明都在京城,卻仍舊遠如天涯。

跟著龐如海的腳步,祁致清來到新安街的雲間女子私塾。

龐如海:“將軍你進去吧,我就在外面等你。”

祁致清沒說什麽,就敲了敲院門,沒過一會兒,朝煙便來開門,她見了祁致清很是驚喜:“將軍,你真的來啦?我們家小姐一直在等你呢,快請進!”

“雲葦一直在等我?”

“是呢,你去前廳吧,小姐就在那!”朝煙隨手就要關門,不經意間瞧見龐如海楞楞地站在外面,怕是要凍僵了,便將他也喊進屋:“龐將軍你也進來吧,外面太冷,小心凍壞了身子!”

龐如海方才哭過,怕被姑娘家們看出痕跡,嘴硬著不肯進屋:“不冷,我就在這等將軍出來。”

朝煙不同他廢話,強行將他拉了進來:“一碗水都能凍成冰,你還說不冷,回頭生病了怎麽行軍打仗。”

龐如海拗不過她,又不好跟姑娘動手,只能依著她進了屋。不過朝煙沒帶他去前廳,而是順帶去了廚房,還給他拿了些吃的喝的,飽餐一頓。

前廳裏,祁致清剛進屋就看見雲葦獨自坐著,身上披了一件月白色披風,眼睛盯著桌上的油燈正出神,絲毫沒有註意到有人進屋來。

燈下美人,倩影窈窕,雪白嬌嫩的肌膚在披風的映襯下,顯得更加吹彈可破。一時間,他竟不忍心打破這般美好,可若不喚她,他心中的小獸止不住地抓撓,似要將心肝都撓破,好沖出重重障礙束縛。

“雲葦……”,他的時間不多,見過這一面就要立刻離開。

雲葦轉過頭,看到他的那一刻眼裏藏不住的欣喜和盼望都要溢出來,他終於來了。她顧不得什麽,當即起身奔向他,雙臂展開貼進他的懷中,臉頰與他頸脖處肌膚相觸時,有一股血流湧上心頭,她知道,什麽都比不過這一刻的溫柔。看到他平安,她日夜懸著的心總算有片刻安寧,她輕輕喚他:“將軍……”

祁致清想她,念她,又擔心上次在軍營中唐突,她仍舊在生氣,因此心裏沒底……現在這樣,一瞬間百感交集,說是受寵若驚都不為過。他順勢擡手撫過她散落在肩上的青絲,柔軟並散發清香,是他夢中都在牽掛的味道。

“你一直在等我?”

此時的雲葦像個小孩子:“對,我知道你會來。”

“為何?”

“就是感覺”,她半晌才擡起頭,對上他炙熱的雙眼,“我聽龐大哥說了張炎的事,猜到你們馬上就要走了,可我知道你一定會在走之前來看看我的,你瞧,我猜對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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